2011年对日本企业界来说可真是流年不利。一边是在高位徘徊的日元大幅度侵蚀了他们的盈利空间，使得像索尼这样的巨无霸都要负债经营，一边是丑闻迭报：先是东京电力公司因为福岛核电站事故成为“全民公敌”，连日本政府都不得不出面赔偿、安抚那些流离失所的灾民；时下光学器材巨头奥林巴斯的陈年假账被揭发出来引起轰动，一时的扑朔迷离让国际财经界侧目，连野田佳彦首相都为日本的国际声誉表示担忧。

事发突然。奥林巴斯总裁伍德福德在9月底荣升为首席执行官（CEO）后旋即被董事会扫地出门。令人吊诡的是，董事长菊川刚把这一变故归咎于“文化冲突”，称在公司打拼了30年的伍德福德无法与高层管理团队合作，还在给员工的电邮中说后者根本就不喜欢日本。心有不干的英国人于是抖出了内幕：原来在两年前的一桩收购案中，奥林巴斯向设在一家毫不知名的顾问公司支付了超过正常价格30多倍的咨询费，后者在收到这近7亿美元的款项后立即销声匿迹；此外它为并购三家和自己的主营业务毫无关系的公司损失了7亿多美元。除了这数十亿多美元巨额资金，伍德福德关于这段猫腻跟日本黑社会有关系的指称更是让人瞠目结舌。

消息传来，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和联邦调查局（FBI）都宣布展开调查，胸有成竹的伍德福德表示愿意倾力合作。众目睽睽之下，71岁的菊川黯然下台，继任董事长高山修一将调查工作交给一个独立的委员会，却又在上周一突然承认这几笔收购是为了掩盖公司90年代在证券交易中蒙受的巨额亏空。高山争辩说账目虽假但自家的肥水从未流到外人田，但他却对众人关注的细节语焉不详，于是已经大缩水的公司股价再次“大俯冲”、降到只有事发前的两成，让海内外的投资者垂手顿足。除了要缴纳巨额罚金之外，现在这家昔日的日本明星企业不仅还面临着从东京证交所摘牌退市的威胁，还已经成为其它公司眼中的猎物。

因小见大，举一反三。联想到近日另一家企业—大王纸业—因前董事长侵吞100多亿日元的公款去澳门和拉斯维加斯豪赌被停牌的新闻，日本的公司治理状况正受到各方的强烈质疑。事实上，不大不小的丑闻在过去几年的日本企业界并不鲜见。根据一项公司治理的评估报告，日本企业的内部治理水平在受调查的38个国家中位居发达国家末席，落后于中国、巴西和俄罗斯等新兴国家。究其原因，首先是制度不健全：虽然法律规定企业的董事会或监事会必须至少有一名从外部聘请的成员，但因为定义并不明确，不少企业干脆就找原本和它关系密切的人滥竽充数；这些独立董事或监理不仅在人数上处于绝对少数，在法律上因为也没有排除内部人干扰进行独立调查的权力而形同虚设。如此一来，日本企业就成了管理层的天下，方便了他们搞各种暗箱操作，缺乏对股东权利的充分保障。奥林巴斯的财务问题如此严重，三位独立董事和两位外部监理人都对董事长随声附和把一个正直的CEO撵走，可见他们沆瀣一气到了何等地步。

当然，日本公司治理的窘境和外部的“大气候”也脱离不了关系。在我们视为很寻常的“跳槽”都是禁忌的日本社会，“一团和气”是生存之道，对提拔你的人无论如何都要忠心耿耿更是天经地义的事，难怪面对“你到底为谁工作”的质问，副董事长说出了“我为菊川董事长工作（而不是投资者）”的一番让人大跌眼镜的话。其实早在1998年，坊间有关奥林巴斯在衍生交易中血本无归的传言就曾导致公司股票波动，对此监管当局和媒体都置若罔闻，公司高层“辟谣”之后一切又归于平静。此次引起伍德福德怀疑的原来是一家小杂志的深入报道，等到事情在国际上发酵日本主流媒体因为怕得罪这家广告大客户还一度迟迟不敢跟进。话说在泡沫经济年代不务正业、在金融证券市场上吃大亏后做假账的日本大企业很可能不止奥林巴斯一家，就看监管当局和媒体能否逮到这些尚在“潜伏”中的害群之马了。